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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,有时需要安然地休憩,有时需要快乐的奔跑。所幸,我两样都不缺。
外婆离开我们,差不多有20多年了。她比我父亲走得晚。

外婆的离世,家里谁也没有告诉我。当时我在大圩教书。从大圩回到我出生的小镇奔丧,完全是可以的。为什么没告诉我,大概因为我是女孩子,家里觉得这件事有大哥二哥他们代表就可以了,我这个未出阁的女孩子,可以去,也可以不去。

当我放假之后回来,母亲伤心而又愤懑地告诉我这个消息,我心里还是非常的难过。没有办法接受这个消息,并且这个难过持续了很多年的时间。

外婆就埋葬在从镇上往我家走的路旁的山岭上。有一次经过,母亲指示了我埋葬外婆的大致外置,但我没有去过外婆的墓前。

母亲的耿耿于怀,在于她觉得外婆不是自然老死的,是因为缺乏照顾所以提前离世。依据我的回忆,外婆去世那年,寿命应该有80多了。八十多,在当时的农村,也算是高寿的了。我想母亲的耿耿于怀,是因为她怨怪舅舅,没有好好地照顾好外婆,导致她过早离世。为此,她有好多年不想回老家,并对舅舅舅娘心生芥蒂。

现在回想起来,舅舅那时候的家境也并不好过。跟母亲一样,舅舅是个有着耿介性格的人,人很聪明,喜欢琢磨这样琢磨那样。在八十年代后期,他向屠户收购猪血,用一种从报纸上知道的方法提炼胆红素。从师范回家经过镇上,几次我向舅舅借单车,舅舅都拿出他提炼的胆红素晶体给我看。他自豪地告诉我,他提炼出来的胆红素纯度,比报纸上介绍的还高出许多。

舅舅花了很多时间、精力和成本提炼的胆红素并没有如期地卖出去,就像哥哥养蛇提炼蛇毒晶体最终被骗子私吞一样,结果都是不了了之,结果都是费劲心力并没有改善生活,反而给家里增加了负担。那时候,舅舅家里有三个还没长大的孩子,单靠田里种粮食种菜的那点收入,还要不停地投入提炼血红素的开支,日子的拮据是可想而知的。因此,在那样的条件下是不是能给体衰病重的外婆医治,或者治了是不是就一定能把外婆救过来,都是未知数。但母亲听信旁人的三言两语,出于对老母亲的深切眷爱,固执地认为舅舅不孝,甚至为此好几年没回外家。

人们常说,娘在家在,娘亲不在,回家心里就空落落的,我想性格固执的母亲是因为没法接受外婆离世这个现实,所以迁怪于舅舅吧。

作为外婆的孩子,母亲无法接受外婆的离世;作为外婆的外孙女,我一样无法接受外婆的离世。特别是她离世这件事家里并没有及时告诉我,导致我情感上一直悬空着。

打我记事的时候,就知道外婆是个小商贩。她每天挑两个笸箩,里面一边装着炒香的花生,一边装着炒香的瓜子,在镇上摆个小摊。那时候镇上有好几个像她这个年纪的老妇人,都做着跟她一样的营生。每次去镇上,我都会特意跑到外婆的摊前,响亮地喊一声"外婆!"听到我的叫唤,外婆那张满是褶子的脸----那是岁月沧桑送给她的礼物-----就会有阳光溢出来,眼汪子满是笑,伸出她那两只满是褶皱但异常温暖的大手,摸一把我的头,拍一下我的肩,拉住我的手,搓揉爱抚一阵。然后拿起她笸箩盖上装满瓜子的小竹筒,把一筒瓜子倒进我的口袋里,又抓一把瓜子,又抓一把花生,把我的口袋塞得满满的。得了外婆的眷爱,我心里乐乎乎的,再跟她唠上几句就往别的地方逛。离开的时候,就会听到旁边同样做小贩的其他老妇人跟外婆热切地招呼:"是乔娘的女崽嘛,喲,你的小外孙女又这么大啦~"外婆总是高兴地应着,慈爱的气流在空气里漾开,浮荡......

记得我在三河渡读初中时,有一次生病了,发烧,老师让同学带了我去镇上的医院看。外婆不知道怎么知道我生病了。她迈开一双小脚,从镇上赶到我们学校---这离有好几里地呢。也不知问了多少班级,才找到我上课的教室。她倚在窗前,大声地叫着我的奶名----"细妹,细妹!"当时同学们都在认真地听班主任秦老师上语文课,听到外婆的叫声,大家都转向窗外。我看到是外婆,连忙奔出去。见外婆一把搂住我,教室里哄然一笑。我听见教室里秦老师对同学们说:"这就是亲情,有什么好笑的?!"